杏彩彩票官网作为这个时代最负盛名也最“格格不入”的艺术家,米凯尔·博伊曼斯(Michaël Borremans)尝试用自己的绘画实验,呈现生活里的紧张、不安和暴力。博伊曼斯个展“允诺”正在上海PRADA荣宅展出,展期持续至6月9日。
要观看比利时艺术家米凯尔·博伊曼斯(Michaël Borremans)的作品,不一定要到美术馆。
2012年,⼀栋崭新的市场⼤厅(Market Hall)出现在艺术家所居住的根特市中⼼的广场上。由建筑事务所 Marie-José Van Hee 和 Robbrecht & Daem设计,这栋现代建筑甫⼀出现,就被当地居民起名为“⽺圈”,以揶揄其出现在历史建筑群中的格格不⼊。
博伊曼斯的作品,就在“羊圈”电梯上方的钟楼上。他在混凝土的墙壁上描绘了一个白领黑裙的女孩。肖像旁原本还有刻意的笔刷痕迹,仿佛艺术家在墙壁上将画笔清扫干净。作品以“圣女(The Virgin)”命名,女子眼中射出的光线,参考了《根特祭坛画》(Ghent Altarpiece)中间板面上的圣灵光芒。《根特祭坛画》创作于15世纪,被认为是世界上第一件真正的油画作品,如今正收藏于不远处的圣巴夫大教堂。
2014年,博伊曼斯受邀在这⼀建筑上进⾏创作。建筑边⽀起了⼀个⼩帐篷,博伊曼斯就在帐篷⾥创作,甚⾄可以听到周围的⾏⼈⾛路说话的声⾳。“我尽量画得⾜够快,我在那并不⾃在,”回忆起⼗年前的创作,博伊曼斯半开玩笑地说,“这幅画已经需要修复了,说不定我会把它全部涂掉,再画一盆花。”
但艺术家显然享受这种格格不⼊。从4⽉到6⽉,⽶凯尔·博伊曼斯个展“允诺”在上海PRADA荣宅展出。博伊曼斯的22幅绘画作品和⼀部影像作品,分别陈列在荣宅建筑的两个主楼层中。荣宅曾经是“⾯粉大王”荣宗敬的宅邸,其内部充满了上世纪初上海中⻄合璧的⻛格。当博伊曼斯的作品置⾝于这⼀家庭式的历史空间,画⾯中的不合时宜之感愈发强烈。“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。我觉得这很有趣,尽管挑选作品⾮常困难。”
从某种意义上说,博伊曼斯的创作与个⼈⽣活,⼀直在践⾏某种格格不⼊。他曾经当过专业摄影师,后来意识到这份⼯作需要经常旅⾏,但他讨厌旅⾏。他不善于交际,甚至以前和别人说话时会感到害怕,后来因为当了⼗年的⽼师,情况才有所改善。他的画作中,充斥着某种神秘、疑惑和紧张,随时准备冲出来撕破画⾯带给⼈的愉悦感觉。“惩罚”也是他画作的主题之⼀,因为在他成⻓的年代,就读天主教学校很容易被扇耳光或受到其他惩罚。
决定开始画画的时候,博伊曼斯已经33岁。最开始,他在根特的⼩型⾮营利空间举办过⼏次展览,到访者寥寥。博伊曼斯把⾃⼰的作品放在床垫下,享受隐藏的宝藏。“我的事业并不是很红⽕,但是做这份⼯作很有趣。遗憾的是没有⼈看到它,因为艺术归根结底就是交流。我安慰⾃⼰,当我死后,我的作品将会被发现并受到赞赏。我对此深信不疑。”
用他的话说,成功在他不再期待的时候到来了,因此他能够正确对待。37岁时,博伊曼斯在根特的展览大获成功。根特当代艺术博物馆(S.M.A.K.)收藏了一幅他的作品,紧接着,似乎所有人都想要拥有他的作品。博伊曼斯本可以借此机会将作品一售而空,但他却反其道而行之。“如果我卖掉了所有的作品,留下的只是照片,这不太具有说服力。我知道这些作品的价值,我意识到它们是我建立职业生涯的门票。我想要一份真正的事业,而不是三心二意的东西。”
借由作品和展览,博伊曼斯成为了同辈中最负盛名的画家、这个时代最受瞩目的艺术家之⼀。他的名字常与吕克·图伊曼斯(Luc Tuymans)被共同提起,从⼗年前开始,他们的作品成为艺术院校⾥临摹的对象。⼀批“90后”艺术家开始学着博伊曼斯的⽅式,让⼈物以背影⾯对观众,让他们成为谜语般被解读的对象。博伊曼斯显然也看到了这些模仿者。“他们通常做得不太好,他们常常什么也不明⽩。当然,有影响⼒是令⼈⾼兴的,但我更希望我的作品能够激发灵感,⽽不是被模仿或抄袭。”
提起博伊曼斯的作品,评论家也总不忘记提及马奈、委拉斯凯兹、戈雅等传统绘画艺术大师的影响。艺术家今年6月在伦敦开幕的最新展览以“猴子(The Monkey)”为名。博伊曼斯称展览中的同名系列作品是某种自画像,也是一幅普世意义上画家的肖像。这自然会让人想到18世纪艺术家啊让·西梅翁·夏尔丹(Jean Siméon Chardin)的作品。博伊曼斯说,夏尔丹是他最喜欢的画家之一,但将艺术家画成一只猴子,还有更多的现实意义。“因为尤其在今天,艺术家越来越像一只猴子,必须为公众表演。”
艺术家选择对这一现实保持着抗拒。他不上电视节目,也不接受太多的采访,这也能解释,为何在根特市中心创作《圣女》之时他一次也没有被路人认出。虽然80岁的大卫·霍克尼(David Hockney)已经开始用iPad和画笔创作,但博伊曼斯强烈质疑技术。他创作影像作品,但仍然坚持胶片拍摄。在这个充斥着科技和人工智能焦虑的年代里,他始终坚信绘画这一媒介在这个时代具有某种不随波追流的力量。“也许再过十年,新的媒介语言会过时,但是绘画不会。”
他曾经在根特拥有一个小教堂作为工作室,窗外就是一尊圣母玛利亚的大型塑像。博伊曼斯称自己的工作室为“冬季工作室”,因为所有窗户都冲北,阴天的时候,光线散射,达到了他内心的完美状态。摄影师出身的他仍然会用摄影来准备自己的绘画,但他强调,照片的影子在作品中已经不可辨别。事实上,他更倾向用“舞台”来形容自己的画布,用“戏剧导演”来形容自己的创作。这与评论家对其画作的评价有异曲同工之处。评论家说,在博伊曼斯笔下的人物,像是“没有剧本的贝克特的演员”。
上海荣宅的场域显然为这出戏剧提供了另一层舞台。“荣宅更像是展示作品的另一种环境,作品必须与之对话。对我来说,这既是挑战,也是我接受挑战的原因。”在蓝色的单间、绿色的饭厅、深红色的会议室里,肖像的背影和侧面仿佛隐入色彩。在荣宅三层台球室里,陈列着《The Commuter》(2021)。画面里身着羽绒服、脸上泛红晕的通勤女子侧面,与碎花丝绸壁纸的粉色花纹相呼应。而在荣宅最为辉煌的宴会厅,陈列着艺术家此次展出的唯一一件影像作品《The Storm》(2006)。这一影像由35mm胶片拍摄,在长达1:07分钟的时间里,画面几乎没有变化,很容易让人误认为这是一幅静帧。
“你会看到三个人就坐在那里。他们是三个在我的另一部影像作品中表演的人。这几个年轻人前一天晚上出去玩嗨了,于是就坐在那里休息。我无意中看到了他们,就告诉摄影师‘请把这个拍下来!’这比我正在拍摄的影像要好得多。我立刻扔掉了另一部影像,保留了这部。”
博伊曼斯说自己拍过大约6、7部循环影片,都是出于创作需求。“它们更多源于雕塑而非绘画,只是一种冲动,想看看雕塑如果不是静止的,会是什么样子。”对于博伊曼斯来说,绘画是另一个世界的窗口,可以进去其中,而雕塑则非常实体化,在空间中可以触摸。因而如果在展览中需要展出雕塑,博伊曼斯通常会将他们放在玻璃橱中,并且在玻璃橱上撒上灰尘——在2018年的悉尼双年展上,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杏彩彩票官网。
在最近一次与卢卡·瓜达尼诺(Luca Guadagnino)的对谈中,这位意大利导演好奇地询问博伊曼斯,为什么要做实验?这些实验的最终目标是什么?博伊曼斯说,不断尝试的原因在于,这些作品会在视觉文化的某个地方找到自己的功能。“和大多数艺术家一样,我试图对生活、人性和当代问题进行反思,但我使用的是适合自己的工具。”
他的作品从来不缺乏阐释的空间。一些阐释是图像和表征本身带来的,比如《The Storm》里年轻人的肤色和状态;另一些阐释是如暗流般流淌在画面之中的。而还有一些阐释,随着现实世界的变化而产生。在过去,评论家一直认为,虽然出生在1960年代,但是博伊曼斯的作品里,始终凝固着一种战争的焦虑。新的争端带来了新的语境,也催生了新的象征与隐喻。
“我在卓纳画廊(David Zwirner)伦敦空间的最新展览中,会有几幅画描绘停车场、有树的公园这样非常简单、平凡的主题。但在阴影中,你会看到两个躺着的人影,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在睡觉。”在接受三联人文城市采访时,博伊曼斯特别提到。他为这幅画取名“The Smell”(意为“气味”),暗指画面上可能是尸体。“这显然立刻暗指了现在正在进行的战争,但也暗指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战争。”表征与蕴含,既是字面能指与所指的关系,也是当代背景下的表达的与再阐释。就像画中的停车场里停着的汽车都是时下的车型,博伊曼斯作为一名当代艺术家,试图用这种微妙的方式指出,暴力也是我们当今生活的一部分。